牧民就餐都吃什么?他们的生活习惯什么样?是很多内地人想要知道的。
笔者虽然生活在内蒙古,但我所处的阿鲁科尔沁旗是半农半牧区,阿旗的西部和中部是汉人聚居的农业区,南部、东部和北部是蒙古族聚居的牧业区。汉人多数是从山东、河北、辽宁迁入的,也有少量的人是从山西省迁入的。人们的生活习惯与内地没有太大的区别。阿旗地广人稀,这里的一个乡比内地的一个县还要大。我自幼生活在农区,很少到牧区去,对蒙古族饮食习惯知之甚少。参加工作后,先是在家乡从事教育工作,与蒙古族几乎没有交集。后来调到旗里工作,有时下乡到牧区工作,也是在苏木(乡)政府或苏木直属机关住上一两天便返回旗里,也谈不上对蒙古族生活的了解。1998年夏,阿旗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洪灾,黑哈尔河沿岸蒙古族居住的村庄大多被冲毁。为了救灾我以红十字会秘书长身分到牧区救灾。深入到蒙古族家中对蒙古族的生活习惯才有了真正的了解。
那时,香港和各省市红十字会以及自治区红十字会的领导经常到阿旗来了解灾情,并给予了大量的援助,上了很多救灾项目。有的建灾民村,有的建学校和卫生院。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阿旗了解项目进展情况。每次来都是由我陪同前往。
蒙古族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而且又十分豪爽。如果有远方尊贵的客人来了,除了身着盛装载歌载舞迎接外,还要上全羊宴待客。全羊宴是蒙古族接待客人规格最高的筵席。做全羊宴并不复杂,牧民把羊宰杀后剝下羊皮去掉内脏,放入大锅内加水煮。煮时加一些盐和调味品。放调味品只是近些年来受汉人的影响才加的,以前就是放盐煮,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煮熟后放到一个大木盘里。羊头对着最尊贵的客人,主人把蒙古刀递给最尊贵的客人。客人在羊头上划一个十字,再割一小块肉,或割一小块羊耳朵给其他客人,大家就可以吃了。当然酒是不能少的,喝到兴奋处还要献歌助兴。如果是贵客还要献哈达。
我自幼生活在农区,对吃全羊很不习惯。煮好的全羊外表看是熟了。肉厚的地方,刀割到深处,羊的毛细血管还在渗血,我因此想到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茹毛饮血的生活。但是蒙古族兄弟说这样煮全羊既鲜又嫩又好吃,他们吃起全羊来那叫香。
吃完全羊一般要喝肉粥。肉粥就用煮全羊的肉汤,放入大米在锅里熬好,肉粥是满好吃的。近年来蒙古族同胞也意识到有些汉人对吃全羊不习惯,如果在苏木(乡)政府食堂,在做全羊宴时也做几道菜,如羊血肠、羊肝、羊肉炒芹菜或羊肉炖茄子之类的菜。以此来照顾不同客人的口味。
一次我到罕苏木的敖力吉嘎查(村)检查灾民村建设情况。我们为这个嘎查建了124户灾民房。这里距旗政府所在地的天山有200多里,道路非常产难走。中午,我们到达敖力吉,人人饥肠漉漉。我对嘎查达(村长)乌力吉说,快弄点吃的来。吃完饭还要到200多里外的巴彦包力格苏木去。乌力吉不敢怠慢,吩咐妻子做饭。一会功夫,奶茶、炒米、黄油、奶豆腐、乌日莫、白糖全端上来。这是蒙古族待客的常用食品,都是我喜欢吃的。乌力吉让妻子上一些酒,我是不喝酒的,同行的有会喝酒的,我说你们喝吧。
我与乌力吉早就混熟了,对他说:“就让兄弟们干拉呀?怎么着也得弄点下酒菜呀!”
乌力吉很为难的样子,两手一摊说:“没有。”
我说:“咸菜也行。”
乌力吉说:“咸菜也没有。”
我说:“那你就去邻居家要点来。”
乌力吉说:“要是在秋末冬初可能有的人家有,现在谁家也没有。”
我问他:“那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吃菜?”
他说:“怎么不喜欢呢。一是这里不出产蔬菜,二是吃菜要买,买菜要到100多里外的昆都镇集市,太远了。”
我说:“你们常年不吃菜能受得了吗?”
乌力吉说:“习惯了。”
后来我才知道,阿旗北部五个苏木,大约占全旗1.427万平方公里土地面积的一半,只有昆都镇一个集市卖蔬菜,而且是逢五排十的集日。买菜真得是不方便。
我说:“你们门前的黑哈尔河边土地多好,你们养畜又不缺少肥料,为啥不开几亩园田种菜呢?”
乌力吉说:“没有人会种。”
我说:“你可以派几个年轻人到农区学习一两年不就会了吗。”
乌力吉说:“年轻人都不愿意去,老年人语言不通更不想去。没有办法。”
他的回答使我无法再问下去了。我想牧民长年不吃菜,副食主要是奶食和肉。主食主要是炒米、小麦粉、大米和玉米等。他们煮面条就在锅里放几片肉和盐,根本没有吃蔬菜这一说。我在卫生部门工作多年,经常与医生打交道,他们讲究营养,说人体必须的六大营养素: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矿物质和水,是人体不可缺少的。还说不吃蔬菜会患维生素缺乏症,容易得坏血病等等。牧民长年不吃蔬菜,这些营养从何而来?但他们大多数人个个身强体壮身材魁武,很少得病。这又如何解释呢?
前些年我在党史办工作时,曾读过一个日本人写的文章,是伪满洲国时他在内蒙古调查了蒙古人的风俗习惯后写的。他说蒙古人为了适应游牧生活的需要,饮食非常简单。有时在艰苦条件下,因携带食品不方便,外出前他们把生羊油吞下去,由于生羊油消化吸收得慢,吃下去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只喝一点水就能生存好几天。
这个日本人的说的情况,我未见过,但我却从老一辈人那里听说过。不过,蒙古人饮食简单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他们吃的炒米和奶食品随身携带很方便,游牧时畜群走到哪里,就在在哪里扎上蒙古包,捡几块干牛粪,支上炉子烧上一壶奶茶就可以吃饭了。
解放后,牧民大多都定居了,有了村子,但几千年来的生活习惯却一直在延续着。后来我到罕苏木的古日板呼舒嘎查、巴彦宝力格苏木阿木斯嘎查、宝力召苏木达木嘎查等地的牧民家中,他们的生活和饮食习惯与乌力吉家没有大的区别。
一次我去对赛罕塔拉苏木,对苏木达(乡长)宝玉说,你们这么大的一个苏木,近万口人,何不从农区请一个会种菜的人来,这里的土地条件多好,开几亩菜园,冬天搞几个塑料暖棚,供应本苏木的牧民蔬菜吃,临乡的牧民也可以来买,该有多好。他说一是因为语言不通,二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同,没人愿意来。他还说如果有这样的人,希望你给介绍一个来。我说可以考虑。后来,我的一个亲戚真想去。可是时隔不久宝玉被调走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大约在1998----2001年,那时朱景田在阿旗任旗委书记。他为了改变牧区的单一经济,从干部抓起,让牧区的干部开阔眼界,增加历练。把准备提拔的蒙古族干部调到农区工作一段时间,让他们体验一下农民的生活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再调回牧区。以此丰富他们的阅历,以期对牧民的单一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有所改变。这一措施当时也确实起到一些作用。但收效并不十分显著。
于是我想到斯大林给民族下的定义:“民族是指人们在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形成的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的民族文化特点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这“五个共同”构成一个民族,决定了一个民族的存在。牧民宁可不吃蔬菜,也不愿意种植蔬菜。这是民族习惯和心理因素决定的,不可能通过一朝一夕改变过来的。